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榆叶闹藓苔斑

日期: 2024-11-06 03:07:40 来源:保利观湖国际

  不是风的挑逗——窗前静静的一株榆树,墨绿的榆叶,带着蜡质的叶片,细细碎碎的,恰似一篇漫笔或小令,不喧自跃。

  少年时,祖屋窗前也有榆树,春来,榆钱一串串的,为村夫所喜。“榆钱”这一个姓名,有贵气。铜钱早已不流转,榆钱坠坠结在树端,恰似一阕古风,让人不由得去采。采下来后,择去上面细碎的结尾,清水洗净了,滚上面粉,上屉蒸,不过七八分钟,榆钱幽香满室飘散,盛放在盘子里,淋上油醋汁,鲜美无匹。榆叶亦可食,煮水而饮,汤色似茶,滑润轻盈,可谐和脾胃。前些年去皖南采风,民宿的主人煮粥款待咱们,那粥带着一股幽香,里头新鲜翡绿的居然是榆叶,听说榆叶粥吃了能安神。

  村夫喜食树,我喜观树,尤其是进入暮春之后,一树葳蕤的榆叶如诗,写字久了昂首一望,满眼的绿意,惹人欢欣,让人心安。

  我发现一种独特的现象:有风时,榆叶沙沙作响,像是一对年青情侣在交头接耳,情话纠缠;无风时,榆叶与榆叶之间好像也会自相挑逗,仅仅有一搭没一搭,像是两位老者的深夜梦呓。这是安静中的耳鬓厮磨,越是无风时,越是本真。

  进入初夏,榆叶下是一座小乐土,蝉鸣聒噪。大蝉的声响似美声,那种叫“麦郎”的小蝉,演唱的则是盛行曲风。它们都从榆叶丛中而来,朝你的耳鼓里灌。有调皮的少年,对着榆树跺一脚,蝉魂不附体而逃,振翅时,会排出一种液体,这是一种自我维护,在危殆时间减轻分量,敏捷逃命。

  夏天多雨,雨水舔舐过的榆叶一碧而新,榆叶密密匝匝,如一把大伞。伞骨上卧着麻雀,伞下有大红冠子的公鸡挈妇将雏,母鸡则把头插在翅膀下,下面包围着一窝嘤嘤鸡崽。雨中的榆叶,散发出淡淡的新鲜气味,这是草木的香,让人难忘。

  旧时乡居多白墙,风歇雨住之后,白墙上会有淡淡的水痕,那是大自然的屋漏痕,造物主的水墨丹青。尤其是进入梅旱季节后,墙角水痕漫漶,不出几天,苔藓就在墙角暗暗萌发,那样的绿,气质特别,好像没有哪一种颜色与其类似——我却是想起景德镇所产的一种茶叶末釉的瓷,那温润的绿,让人觉得舒适熨帖。

  雨若是下得满足久,苔藓会沿着墙根向上爬。足有没膝高的苔藓爬在白墙上,斑斓迷离,看得人目光拔不出来,恰似一卷青绿山水,不比王希孟的手笔差。

  犹记住吾乡有一种鼠,喜以苔藓为食。那种鼠细巧,毛发油亮,与其他灰头土脸的鼠有显着不同,它们出没的时分,喜爱一只鼠咬着另一只鼠的尾巴,结队而行,很是独特。

  “风静窗前榆叶闹,雨余墙角藓苔斑。”这是宋人朱淑真的语句,所写景象竟与吾乡皖地如此类似,可朱淑真是钱塘人呀。细心翻阅她的生平方知,她本籍安徽歙县——原来如此!想必,朱淑真家的宅院里也有一棵榆树,也有白墙,也有旱季里的青苔漫漶。院子寂寂,村夫闲闲,自身便是一幅好画卷,好景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。